夜，十点三十四分。

南江边，万籁俱寂。

沉绪赤膊站在岸边，江水拍岸，溅起零星水花。

他手中染血的短袖仿若不堪江风吹拂，正飞速溃散为齑粉，如烟卷向江面，在粼粼波光中几个沉浮，彻底消逝。

转身往回走了一两米，沉绪的右手边忽然打来一道亮光。

沉绪神色不变，继续朝他的车走。

没走两步，女子和男子的嬉闹声随风而来。

一对小情侣骑着电瓶车沿江而行。

因沉绪维持着帷幕之后，小情侣没有看到沉绪，继续一路而来的大胆言辞和行为。

在他们的嬉闹声中，沉绪走到车旁，拉开驾驶座车门，坐进去，系上安全带，一脚油门，往前开了差不多百米。

“你准备去哪？不看他的记忆了？”施吾问。

“我还维持着帷幕之后，在原地解除，要是有人查看监控，会显得很突兀，找个没灯地方解除，更稳妥点。”

沉绪轻踩刹车，将车塞进一个路灯坏掉的隐藏角落，解除帷幕之后。

车内的顶灯自动亮起，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俊朗的脸庞。

沉绪唤出玩家面板，从仓库里取出信息基解构器。

下一秒，沉绪掌心出现一个长约一掌，通体是哑光灰的长柄金属，握在手里，一股沉实的寒意便从掌心渗入。

手柄处密布着细碎的防滑纹，前方是多棱面的接口基座，最顶端是一枚含苞待放的金属花苞，直径不过三厘米，在车顶灯昏黄的光线下，边缘泛着某种利器般的锐利光泽。

沉绪拇指按下手柄侧的方形按钮。

咔哒。

顶端的花苞应声绽放，十二片超导金属片如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展开，形成一个完美的环形数组。

数组中心，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凭空浮现。

那是一颗不断进行着复杂几何变幻的纯能量奇点，冷光流转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。

几乎同时，一道同样幽蓝的能量纹路自手柄末端苏醒，如活蛇般沿着器身蜿蜒而上，最终导入奇点之中，蓝光随之微微炽盛。

沉绪抬起右手，食指对着那点幽蓝，轻轻连点两次。

奇点表面荡开涟漪，如同触动了宁静的水面。

一圈波纹扩散开来，化作一面半透明的光幕，几行简洁的文本浮现出来：

【信息数据解析完成。】

【是否立即查看？】

【查看】【留存】

没有尤豫，沉绪点向【查看】。

指尖触及之处，光幕再次泛起涟漪，文本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的画面，缓缓铺陈开来：

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一份占据了整个计算机屏幕的邀请函：

“妖精都市……全世界唯一一款全息沉浸式网游？”

画面里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嗤笑：

“连官网都搜不到，这年头还用这么低级的手段诈骗。”

画面切换。十字路口，置身于豪华跑车驾驶座，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母亲的视频通话请求。

“妈…游戏舱？什么游戏舱？”画面中的声音带着困惑，“我最近没买东西。”

画面再转。奢华别墅的客厅里，一个极具未来感的流线型游戏舱静置于地，冰冷而突兀。

“这东西……是《妖精都市》寄来的？”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，“我没点进去那个链接，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？还直接把游戏舱送上门？”

“……这展开，感觉象那些老掉牙的网游小说开局？我成主角了？”

紧接着，画面跳转到一个简陋杂乱的单间。

“卧槽，这游戏居然没吹牛？”

惊叹声响起。

“竟然真的是全息沉浸！这环境细节，这npc的鲜活度，还有这物理反馈……简直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。”

“难怪让我们以妖精身份寄宿在游戏角色里，要是允许自由创建角色，玩久了肯定会分不清，我真的分不清！”

画面陡然变得暧昧。餐桌上，谢铭妻子紧握着谢铭的右手，衣衫不整、神色绝望的趴着。

“我靠……这触感，这反馈……”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斗，“就冲这个，这游戏我能玩到关服！”

画面又变成荒郊野外。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瞪大着残留惊恐的双眼，趴在血泊之中，已然失去生机。

“妈的，还不是！”

画面里的声音甚是暴躁。

“算上这个，老子都宰了两百多个！到底谁才是死者！给个提示会死啊，艹！”

“就没见过这么垃圾的游戏！”

“三年，整整三年了！谁家游戏会让玩家一直卡在刚进游戏的第一个任务上！”

“要不是这游戏体验真实，尺度大的惊人……老子才不玩这个游戏。”

“算了算了，就当黄游了，这个破任务，老子不做了！”

画面继续变化，沉绪却是陷入沉思。

妖精都市……全息沉浸式网游……游戏舱……妖精寄宿……

信息基解构器读取的巨熊记忆虽然不够完整，但所蕴含的信息，结合沉绪已知的信息，足以让沉绪推测出全貌。

高维游戏定义的“高维侵染”指的应该是“妖精都市”。

妖精都市和高维游戏不同，它没有告诉玩家实情，而是以网络小说方式，让玩家以为自己玩的是游戏。

他之前对于“身份”的猜测可以推翻，“死者”“凶手”不会让拥有者得到面板，只有“玩家”才有面板。

也就是说契合礼盒生成的金手指是“玩家”的身份。

“凶手”“死者”等身份和相应的身份任务，应该是是妖精都市的游戏玩法。

如果是这样，钟永强的“死者”身份，就是巨熊玩家带给钟永强的，其身份任务是巨熊玩家的任务。

那么问题来了，并行世界的自己的“死者”身份，是施吾带来的，还是他带来的？

沉绪倾向于他自己。

因为施吾自他来后的种种表现有问题——

看不到他人身份标签、不知道玩家面板、商店，对巨熊玩家一无所知。

这些足以说明，施吾不是玩家。

如果施吾不是玩家，那会是谁？

这个世界有真的妖精，她是本土的妖精？

其他高维的人？

或者是……清霜？

又或者施吾是玩家，她的种种表现都是装的？

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？

看猴戏？

沉绪想着这些，心里更倾向于施吾是清霜。

施吾几次三番的自称妈妈，和原世界日记本扉页上的育“儿”日记可以映射上。

施吾这个名字，可以表示“是我”。

当然，这些很有可能是沉绪的牵强附会，但……沉绪感觉他不是牵强附会。

高维游戏标明了这个世界是新人好友护航专属区，清霜因这个世界的清霜已经死亡，无法同步，以妖精的身份寄宿在他身上，以达到护航的目的，这个逻辑是说的通的。

唯一说不通的是，清霜为何要隐瞒身份？

高维游戏允许他们在并行世界里自由行动，清霜隐瞒身份肯定不是碍于高维游戏的规定。

为了让我不依赖她，在游戏里有更多、更好的表现，以获得更好的游戏评分？

这个理由也难以成立。

要是这样，以高维游戏自由宽松的环境，她完全可以直言。

应该是她个人的原因。

她毁容了？变成了怪物？

不好意思让我见到她？

应该不是。

她是寄宿在我身体里，就算她愿意让我见她，我也见不到。

沉绪的这些想法描述起来漫长，实则也就是眨眼间的事。

他张开嘴，和施吾不约而同的同时开口：

“你是清霜？”

“这真是他的记忆？我怎么看不懂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