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逸丞在那片阴影里轻轻点了点头,发梢随着动作扫过微红的耳廓,他听见魏麟哲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那气息太轻,像羽毛拂过心尖,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。
“起来”魏麟哲的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“换衣服,跟我出去”
不是询问,是通知。
魏逸丞有些茫然地抬头,眼神里的睡意还未完全散去,混合着疑惑,“我们…要去哪里?”
“你需要动一动”魏麟哲已经转身走向门口,语气淡漠,“再睡下去,肌肉要退化了,带你出去转转”他停在门边,侧头补充了一句,“五分钟,车库等你”
门被轻轻带上,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,只剩下魏逸丞一个人。他怔了片刻,才掀开被子下床,身体确实有些绵软,是长时间缺乏活动的那种虚浮。他走进浴室,用冷水扑了扑脸,看向镜子里的自己,眼神确实有些空洞,带着久睡后的惺忪和迷茫。
先生……是看出来了吗?
看出他并非只是困倦,而是在用睡眠填充考后突然出现的巨大空白,躲避那些不愿深想的未来,以及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时,心底日益滋生的、难以名状的忐忑。
他快速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,走出房间。
张姨正在客厅收拾,看到他,笑着小声说:“少爷让你吃点东西再出去”她指了指餐桌,上面放着一杯温牛奶和一小块三明治。
魏逸丞心里微微一暖,顺从地走过去,几口吃完,牛奶温热地滑入胃里,带来些许踏实感。
走到车库,魏麟哲已经坐在驾驶座上,车窗降下,他正看着手机,听到脚步声,他抬眼,目光在魏逸丞身上扫过,算是确认他准备好了。
“上车”
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,傍晚的风带着夏日特有的温热灌入车厢,吹动了魏逸丞额前的碎发。他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,偷偷侧目去看魏麟哲。
男人专注地开着车,侧脸线条冷硬,下颌绷紧,看不出什么情绪,他今天穿得也很随意,一件深灰色的 polo 衫,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严肃,却依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。
车子没有开往繁华的市区,反而朝着城郊驶去,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开阔,绿意盎然。最后,车子在一个临湖的公园停车场停下。
“下车”魏麟哲解开安全带。
傍晚的公园人不多,三三两两散步或者跑步的人,湖面吹来的风格外凉爽,带着水汽的清新。魏逸丞深吸一口气,感觉胸腔里沉积了好几天的浊气似乎被置换出去了一些。
魏麟哲迈开长腿,沿着湖边的步道不紧不慢地走着,他没有说话,似乎真的只是来散步的。
魏逸丞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,一开始还有些拘谨,注意力大多放在前面挺拔的背影上,慢慢地,湖光山色,拂面的微风,远处孩童的笑闹声,逐渐吸引了他的注意,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,重新开始汲取外界的气息,僵硬的四肢也似乎在微风里舒展开来。
走了大概二十分钟,身体微微发热,额头沁出细密的汗,精神却奇异地振奋了些许,那些盘踞在脑海里的混沌感被驱散了不少。
前面出现了一个卖冰淇淋的小推车,魏逸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,但他很快收回视线,继续低头走路。
“想吃?”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,回过身看他。
魏逸丞一愣,抬起头,对上魏麟哲深邃的目光。他有些窘迫,像是被看穿了小心思,下意识想否认。
魏麟哲却已经朝小推车走了过去,他站在那儿,身姿挺拔,与周围休闲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,却自然地对摊主说了什么。片刻后,他拿着一个甜筒走了回来,递到魏逸丞面前。
是简单的香草口味,乳白色的冰淇淋球,散发着甜腻的凉气。
魏逸丞怔怔地接过来,指尖碰到甜筒脆皮的瞬间,冰凉的感觉直达心底,“谢谢先生”
他小心地舔了一口,香甜冰爽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,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随心所欲地吃冰淇淋是什么时候了,高三这一年,所有的欲望和享受都被压缩到了极致。
魏麟哲看着他小口小口吃着冰淇淋的样子,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什么,快得让人抓不住,他重新迈开步子,速度放缓了些,像是迁就着正在吃东西的魏逸丞。
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,一个吃,一个看风景,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时而交错,时而分开。
吃完最后一口,魏逸丞擦了擦嘴,感觉心情像被这湖风吹拂的柳条,轻轻摇曳起来,他鼓起勇气,快走半步,几乎与魏麟哲并肩。
“先生”他声音轻轻的,带着试探,“您是特意带我出来散心吧,并不是单纯的带我转转”
魏麟哲目视前方,语气平淡无波,“你需要清醒一下,睡得太久了”
依旧是那样简洁,不带多少温度的回答,但魏逸丞却从那平淡的语气里,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,或许连魏麟哲自己都未曾在意的东西。
不是责备,不是不耐烦。
是一种关注。
一种沉默又带着掌控欲的关怀。
魏逸丞低下头,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,心底那点因为嗜睡而被看穿的羞赧和不安,忽然就消散了大半,他不再害怕那种被看穿的感觉,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渴望。
渴望被他看得更清楚些。
“我明天不会睡那么久了”他小声说,像是一个保证。
魏麟哲闻言,侧头看了他一眼,少年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,耳根还带着一点未褪尽的红。他的目光在那片薄红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移开。
“嗯”他应了一声,听不出情绪。
但魏逸丞却觉得,周围的风,好像更温柔了一些。
回到车上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草气息和魏麟哲身上惯有的冷冽木质香,两种味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。
魏逸丞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,感觉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翳被撕开了一道口子,透进了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