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林川。”
那名字像一根针,扎进我的耳膜。我站在控制台前,手指悬在记录键上方,没有按下,也没有移开。刚才提取的地底信号已经停止波动,但音频流依旧清晰,语调平稳,带着熟悉的停顿方式。
是陈锋的声音。
可我知道,不能信。
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,是在三年前的裂缝边缘。他转身走进强光里,再没回来。而现在,它从地下八千米传来,穿过岩层和零域屏障,精准地叫出我的名字。
我后退半步,左手按在世界树幼苗的根系接口上。金属化的皮肤贴着能量导管,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。我闭眼,启动共鸣协议,将记忆中最后一段与陈锋对话的脑波数据调出,输入比对系统。
屏幕上的波形开始重叠。
前半段几乎一致——语气、节奏、呼吸间隔。但到了第三句,“你还记得实验室的最后一课吗?”之后,出现了03秒的延迟。极小,普通人听不出来。但我清楚,真实的人类说话时,情绪会带动声带细微变化,不会如此规整。
这是拟态。
我睁开眼,低声说:“苏晴。”
不到十秒,门被推开。她手里拿着便携终端,脸色沉稳。我没说话,只是把波形图转给她看。
她扫了一眼,眉头皱起。“这不是录音,也不是合成。”她说,“它是实时生成的,根据你的反应调整语速和内容。但它在模仿,不是原生意识。”
“精神陷阱。”我说。
她点头。“它在测试你的情绪弱点。一旦你回应,就会建立连接通道。到时候不只是声音进来,可能是整个意识入侵。”
我们同时看向主屏。传送门仍处于低功耗待命状态,能量输出压在临界值以下。但内部结构已经开始轻微扩张,一圈圈蓝光缓慢旋转,像是在等待指令。
“它想让我答应什么?”我问。
苏晴调出信号解码层。“这段信息被加密了,外层是语音,内层还有数据包。我正在剥离。”她的手指快速滑动,“等等……破译出来了。”
【以一灵魂为契,换创世之技。
我盯着那句话。
创世之技。这个词出现在赵明的日志里,指的是能重构维度规则的技术核心。如果真能得到,或许可以彻底修复崩域,甚至关闭所有不稳定裂缝。
代价是一个灵魂。
“谁的灵魂?”我问。
“没写。”苏晴声音很轻,“但信号源锁定的是你。只有你的神经频率能激活接收端。这意味着……它要的是你的。”
我没有动。
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清醒。这种交易从来不是馈赠,而是掠夺。所谓“创世技术”,很可能是一段病毒程序,一旦接入,就会逐步替换使用者的意识结构。等你发现不对时,已经不再是自己。
“准备反制。”我说。
她抬头:“怎么做?”
“让它现身。”
我们修改了接收协议,假装接受信号接入请求,同时在零域设计图中嵌入一道隐性指令:当非自然意识体进入现实投影范围时,自动触发世界树净化机制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控制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设备运转的低鸣。突然,空气开始扭曲。
正对传送门的位置,光影凝聚成一个人形。
黑色作战服,左肩有裂痕修补的痕迹,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旧疤——那是陈锋最后一次任务前,我自己给他缝合的伤口。
他站直了,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“林川。”他又叫了一声,“你终于接通了。”
我没说话。
他知道我在怀疑。所以他开口的第一句,不是谈交易,而是回忆。
“你还记得那天早上吗?你说建筑设计图要留逃生通道,哪怕没人用也得有。你说,建筑师的责任不是创造奇迹,是确保每个人都能安全回家。”
这句话,确实是他说的。
但我记得更清楚的是,他说完这句后,笑了。而眼前这个人,面部肌肉没有一丝波动。
“你是假的。”我说。
他不动,声音也没变。“真假不重要。我能给你需要的东西。修复崩域的技术,重启世界树的方法,甚至让死人复活的可能性。只要你愿意交出意识主导权,我们可以共享这具身体。”
“共享?”我冷笑,“然后慢慢把我挤出去?”
他依然平静。“你不信我,很正常。但你可以看看这个。”
他抬起手,掌心浮现出一段影像。
画面里是一座城市,悬浮在星空中,建筑由纯粹的能量构成,街道上行走的人影散发着微光。世界树在那里是参天巨柱,贯穿天地。而在城市中心,一座跨维度传送门稳定运行,无数光点进出,没有任何崩溃迹象。
“这是我们文明最后的栖息地。”他说,“我们失败了,但留下了技术。只要你接受契约,就能继承这一切。”
苏晴在我旁边低声说:“能量频谱分析显示,那段影像是真实的,至少来自某个高维实存。”
我明白她的意思。这不是虚构的幻象,而是真实存在的遗迹影像。但他们为什么要选我?
答案只有一个:他们需要载体。
我深吸一口气,右手悄悄移向零域核心控制器。只要再等三秒,世界树的净化程序就会完成预载。
就在这时,投影向前走了一步。
“林川,”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,“我知道你在害怕。但想想那些死去的人,想想小雨身上的痛,想想你每天看着同伴一点点崩解却无能为力的感觉。你能救他们的,只要你敢迈出这一步。”
我的手指顿住了。
不是因为动摇,而是因为他提到了小雨。
这件事,从未对外公开。她的基因变异疼痛周期,只有医疗组核心成员知道。
他是怎么了解的?
疑点瞬间扩大。
我猛地按下控制键。
世界树幼苗猛然亮起,一道金色光波自根系爆发,呈环形扩散。光波扫过投影的瞬间,它的轮廓开始扭曲、碎裂,像是玻璃被重锤击中。
“你错了。”我说,“真正的陈锋,不会劝我放弃自我去换力量。他只会说——‘活下去,然后重建’。”
投影发出一声低吼,试图后退,但已经被光波锁定。它的身体一块块剥落,化为灰烬般的颗粒,在空中飘散。
几秒钟后,彻底消失。
控制室恢复安静。
我松开按钮,手臂上的金属感仍在蔓延,但精神压力骤减。苏晴已经打开检测仪,正扫描地面残留的微粒。
“有东西留下来了。”她说。
我走过去。
在投影站立的位置,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银色尘埃,像沙子,却不反光。它们静静地躺在地板上,仿佛不受重力影响。
苏晴用复合结晶导管小心收集了一些,装进密封容器。仪器读数很快出来。
“能量频率接近原始零域。”她抬头看我,“能促进神经再生,修复细胞损伤。特别是对崩域初期症状,效果显着。”
我盯着容器里的星尘。
这不是普通的物质。它是那个文明遗留下来的真正资源,而不是所谓的“技术”。
他们用契约做诱饵,却没想到投影被粉碎后,残骸反而成了可利用的实体材料。
“可以试试。”我说,“先用在轻度感染者身上。”
“不行。”她立刻反对,“来源不明,必须先做隔离测试。而且……”她看着我,“别想着自己用。你的身体已经处在转化边缘,再加外来能量,可能引发不可控连锁反应。”
我没反驳。
这时,主屏突然闪了一下。
传送门内部,残留的能量场还在波动。我调出深层数据分析,发现刚才的净化光波冲击,让一部分星尘融入了零域回路。整个系统的稳定性提升了07。
虽然微小,但确实在改善。
我拿起另一根备用导管,准备重新布置传感网,深入地下八千米区域,获取更多原始信号源的数据。
刚走到设备柜前,通讯器响了。
是地下勘探队的紧急频道。
之前呼叫他们,一直无人回应。现在,信号突然接通了。
“林川……是你吗?”
我停下动作。
这个声音,我没听过。
但他说出的第一句话,让我握紧了手中的工具包。
“陈锋没死。他还活着,在下面。”